男性特质通过对野性,自然的征服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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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穿着西式军装的明治天皇第一次被介绍给日本民众开始,他从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时脱掉他的鞋子。这项政策(一直维持到了最近)的实施为我们思考第二个秩序化原则提供了一个象征性的出发点,而这项原则亦关系到这些内饰自身的文化决定因素。同样踩踏在室内和室外的天皇的鞋子简明地体现了文明的自我殖民过程,一项在日常生活和表述层面上都运作在明治日本社会中的物质和空间支配原则。

在日本,鞋子对于室内建筑的形式有着非常直接的影响。为什么第一代明治贵族建造了西式楼阁?答案不能被简单地归结为西式事物的流行。在商务和外交上都极为重要的正式接待的要求决定了对这些房间的需要。在这里,时尚与实际需要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日本仍在将那些陌生的习惯强加在西方人身上,它在西方列强的眼中就仍是异域的、东方化的,因而仍是不平等的。直到19世纪末(有些情况下要更往后),关税自主和治外法权的问题都潜伏在日本主人和西方客人的每次会面之中。在这些会面中,礼貌、举止、菜肴、服装及内饰构成了一个完整、清晰的整体。

德川幕府在外交舞台上采取了一种不同的方法,尽可能地维持其自身的礼节,而明治政府则做出了度的转变,天皇的西方化外观便体现了这一点。从此以后,日本通过将国际帝国秩序的要求和构造移植到其国内社会来参与这种秩序。这便是明治政权所谓的西洋模仿的核心。相较来自日本土地上外国人的直接压力,这种移植更是第一代贵族西式楼阁出现的原因。这些楼阁大多数都是用来接待外出巡幸的天皇这一事实能够具体地证明这一点。

不管他走到哪里,皇帝的新鞋都需要铺有木地板和地毯、而非榻榻米(其植根于本国行为举止最深层次的习惯——禁止穿鞋)的西式房间。这些为天皇而建造的房间促进了大众(由君主所体现的大众以及新生的资产阶级大众)观念的重新形成。正如T.藤谷所观察到的,天皇对地方的行刑标示出了国家的版图。而以基本相同的方式,穿着西式服装的天皇对精英宅邸的造访亦将文明刻印在了这些宅邸的内饰上。

治君主制巧妙地将本国传统的元素(经常是被部分创造出来、却又被展示为永恒)与近代西方王室浮华虚荣的整套排场结合在了一起。关于结合本国与西方的说辞要比明治维新来得更早(佐久间象山在19世纪50年代便造出了著名的和魂洋才一词),并且并非日本所独有。这种说辞一般都为一个原则所统治,即给予一种本质性的本土精神以特权(或者更准确地说,想象出这种精神并给予其特权),以使其在近代西方的猛烈进攻之下得以保存。

如同帕沙·查特吉所示,在19世纪的印度,这是关于被殖民地化的精神状况的基础性的论说。在日本,这种说辞使得国家能够用神圣化了的皇室传统这件衣裳来遮掩其霸权,因而服务于国家的需要。然而,关于本土精神的论说(以及天皇的神圣形象)亦服务于正在近代化的精英们(包括女性杂志的出版者)更广泛的需要,即通过神圣的国家符号来使自己合法化。

《妇人画报》的内饰特别好展现了皇室之尊贵——这起到了被给予特权而保存下来的文化精髓作用,同时它又展示了近代贵族,以及他们因为天皇所领导的文明化进程的要求而被殖民地化的房屋,通过一种西式的物质文化语汇投射出了他们在国内社会中的地位。天皇的装饰性橱柜以及东伏见亲王宫殿日式部分的图片反映出了这种政治秩序及其文化反转的重合。

这个橱柜是一件本土工艺制品,而宫殿内饰中缺少椅子、地毯以及其他西式标志,使其与这期杂志中的其他图片相区别。这些本土式样的图片取得了最高的地位,却与那些其他图片情境中对流行式样及趣味的表现分隔开来,在这些表现中西方特性是占统治地位的语言。一种本土审美作为传统受到支持,并因其皇室遗产的地位而受到保护,由此而得以在一片被设想为永恒的领域中战胜西方文明,而这片领域既脱离了政治的需要,也脱离了流行的变迁。

将西方与日本之间关系的物质修饰移植到君主与国家关系之中的做法也改变了其他关系中的相关条件。西式服装、家具及建筑在生产、购买及维护时的成本总体较高,这一事实改变了阶级统治的修饰,使得国家精英在展示新政府世界主义的同时也能够展示一种权力与财富的新的结合。而性别也受到了类似的影响:随着西方特性成为男性大众的修辞表征,日本特性则成为了重新构建的女性私人空间的修辞表征。由于《妇人画报》大多数图片所展示的会客室是房屋内的半公共空间,故而它们主要被布置为西式房间(洋间),而其中男性化的示意符占据了支配地位。

关于室内装饰的西方著述使得对洋间的性别分类更为复杂化,因为它们倾向于认为整栋房屋是由妇女所装饰。这一问题因如下的事实而更加严重,即做服饰——最为接近西方室内装饰艺术的日本技艺——通常都是有闲暇的男性的活动。《妇人画报》参考了西方女性杂志和家政参考的风格,将室内装饰描绘成女性的人物,但同时通过主要由男性提供的书面建议来做到这一点,由此复制了被移植到性别关系上的殖民关系:男性权威指导妇女在对本土房屋的女性保存之中恰当地布置出一个西式的、男性的领域。

《妇人画报》年4月号以大鸟圭介男爵关于室内装饰的言论开篇。大鸟男爵敦促日本的妇女们学习西方妇女,将室内装饰纳入她们的日常任务中。他告诫他的读者们,房间的装饰能够告诉客人主人的品格与性情。接下来他说到自己承担了家中所有的装饰工作。附随的照片展示了大鸟宅中的日式和西式客厅,以及穿着非正式和服的大鸟与他的孙女一起坐在一间西式房间内的沙发上。这间西式房间内放置了至少5张动物皮,它们被铺在地板上以及椅子上。

这种充满野兽气息的环境使人联想起野性与狩猎,并传递了男爵的阳刚之气,而将男爵与其孙女一起拍摄的目的应是为了让其在女性读者中的印象更为温和。多须作为一种表明男子身份的身体语言,起到了与主人所拥有的动物皮同样的作用,而在一代以前的日本人看来,男爵浓密的胡须会显得野蛮。老虎与豹子这些日本并不出产的动物暗示着在国外的征服,进一步加深了读者的印象,不管大鸟男爵自身是不是猎人。

而在金子坚太郎男爵的客厅中,一张豹皮铺展在地毯的中央,而主人的男性气概又进一步为隔扇上所绘的一只生动的鹰、一张堆着皮革装帧的厚重书籍的小茶几,以及一个桌子上的罗马胸像所强调。东伏见宫亲王及王妃客厅中的特色是一对夫妻熊皮,亲王的那张较大,呈暗色,而王妃的那张较小,呈白色。不过,在与非皇室的大鸟和金子男爵的房间的对比之下,这些皇室内饰在对性别的表现上较为含蓄。在大鸟和金子的房间中,众多动物毛皮明显地属于一种维多利亚时代西方关于男性特质的语汇,其中男性特质通过对野性自然的征服来表达。

当在洋间中使用拖鞋成为一种标准做法后,在整所房屋中脱鞋的要求使得室内空间私人化。然而,在这一转变阶段,精英日本人关于家的观念依然是流动性的。被弄脏的空间和未被弄脏的空间之间的界限是依然处于未定阶段的政治事务。而且,在西方人同意脱掉他们的鞋子之后很久,天皇依然穿着他的鞋子。看起来,金子、大隗以及他们在明治末期精英圈中的男性同僚们似乎遵从了他们的君主所树立的榜样,在他们自己的一些房间中同样穿着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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