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离去神农架已经半年多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去的,在夏季再回忆起来还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这大概也算是冬季的旅行记忆之于夏季的意义吧。我以野生动物探索者的姿态进入神农架,其实我没想过我能真的找到野生川金丝猴。偏偏这种不抱希望成就了我在神农架乃至整个旅行生涯中最精彩的野生动物探索经历。
手机抓拍到的野生川金丝猴我在之前的文章和视频中,不止一次分享过寻找野生川金丝猴的经历。但今天,我要讲的是在此期间的惊魂一刻。也许这份有惊无险就是找到高山精灵必须付出的代价,或许它本就是经历本身。无论如何,对于我一个游客来说,神农架已然足够慷慨。所以自然不会辜负每一个探索者,去神农架吧。
冬季的神农架我俯下身,仔细观察雪地上的掌印:五指和手掌的按印完整而新鲜,我伸出左手与掌印对比——嚯!比我的手还大,五指分布几乎跟人一样。我确信这是某种灵长类动物的足迹。脚印的朝向指向一片杉木林,即使在厚雪覆盖的严冬,杉木依然葱茏,簇密的树枝交织在一起,遮住了天空,阳光卡在枝叶的缝隙间,无数的光点犹如林中精灵一样闪动着,让整片杉林都生动起来。这是否就是那些隐藏于其间的生命之端倪和线索呢?
雪地上的掌印我正徒步于神农架南河源。树冠间不时有动静,抬头寻找时,却沉静如初,当你继续埋头前行时,余光处又动了起来,你再次转头,便又消失了。周遭静得出奇,原始森林的静并非鸦雀无声,与之相反,鸟的鸣叫、不明哺乳动物的吼叫和某些虫的振翅构成了一种特有的音乐,这种音乐大声能到掩盖远处车辆的引擎声,却又营造了一种贯穿肺腑的幽静,这份幽静能削尖人的感官,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听觉、视觉和嗅觉都异常敏锐。
神农架南河源有多个野生动物通道,都是金丝猴出没的高频区域我听到生命,甚至能呼吸到生命,可就是无法看到生命。我确信它们就在周围,以进化出的完美体色隐蔽在某个地方。我决定进入杉木林碰碰运气。齐踝的积雪紧随步伐,将我整只脚囫囵吞下,树枝张牙舞爪地抓扯着我的头发,直白地下着逐客令。0度的空气夹着一丝刺痛,弥漫着的土腥味中混着股腥臊。雪地上流了一滩青黄色,旁边堆着几团粪便,似乎还冒着热气,形状依然保留着被消化过的松果。往前十米一片狼藉,雪下面的土已被翻了出来,跟融化后的雪混在一起,踩过雪土“印泥”的新鲜脚印一双盖着一双。它们有一整群!
更加清晰的掌印可它们在哪里?又是什么动物?环顾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鸟叫声都戛然而止。死寂的森林最为恐怖,或意味着森林的消亡,或意味着出现了掠食者。我和老徐分头行动,独自一人走在未知的原始森林中,心中开始发毛起来。一个警示牌闪进视野:“熊、野猪、金钱豹出没,快速通过”。此时正值深冬,黑熊已经进入冬眠,但金钱豹神出鬼没。我曾在南非见过一头金钱豹,粗短有力的四肢和脖颈蓄积着顶级掠食者惊人的爆发力,黄色毛皮上分布的黑色空心花斑随着豹子消无声息的步伐晃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然后那只大猫就在眼前消失了!待再次看到它时,才惊愕地发现它其实一直都在那里,盯着我们看……刚刚只顾寻找我的“灵长类动物”,竟然忽略了如此显眼的警告。杉木笔直细长的树干既不能躲藏也无法攀爬,周围甚至找不到一块石头。我突然觉得身后像是有一股视线,那股视线刺得后背生疼,我猛地转身,它也跟着游移,我看不见它,它却一直都在那里。
走在神农架的原始森林中,一点点动静都能令人紧张我慢慢地后退,找到一棵大树背靠着。在婆罗洲探险的时候,向导告诉我绝不可以在腹背都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兀自在丛林里行走,背靠着大树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那股视线越发咄咄逼人,我知道我不能转身逃跑,这么厚的雪,我跑得过谁呢?右侧的杂草中有了动静。我听见心脏狂跳起来。我紧贴着树,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大一些,然后朝着动静的方向大吼一声。两个亮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在它掠过的一瞬间,我看到它如家犬般大小,身体中间亮黄,首尾深褐色。我慌忙举起相机,只捕捉到了那条被厚毛覆盖的粗长尾巴。
只捕捉到了那条被厚毛覆盖的粗长尾巴两只黄喉貂。
虽然体型不大,却是以凶狠迅猛著称的掠食者。黄喉貂拥有极好的视力,奔跑、攀爬、跳跃都不在话下,常常躲在暗处窥探,伺机而动。黄喉貂或单独行动,或群起而攻,食谱上除了松鼠、鼯鼠、鸟类外,还有鹿、山羊、林麝等体型比其大很多的生物。所以也许这两只黄喉貂刚刚正在密谋一场针对我的杀戮吧,不料这灵长类动物先发制人了。杉木林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但仔细听,神农架的脉搏却一直在跳动着,在每个为之激动的人心脉中引起共振,也与地球一起共振。她是华中屋脊,是生命的诺亚方舟,更是地球的脉动。
黄喉貂,本图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