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在中国火热了一年的加拿大鹅终于遭遇了其黑天鹅事件——其三里屯旗舰店无限期延迟开业。12月6日当天加拿大鹅股价暴跌8.44%,此后一周内,更是呈现罕见的跳水式跌落,跌幅接近20%。
12月以来,在华为首席财务官被加拿大警方拘押后,“加拿大”一词成了最大的黑天鹅。多米诺骨牌倒下,加国企业人人自危。加媒报道称,不少企业开始担心对华经贸合作会受到冲击。
半年前,加拿大鹅高调宣布入华,布局大中华市场。如今,这无疑给一路在中国市场高歌猛进的加拿大鹅一记当头棒喝。暴跌新闻发布后,有微博大V发博称,以为跌的是价格,兴冲冲打算入手,结果“暴跌”的居然是股价。另一位做加拿大鹅的代购则第一时间转发新闻,提醒消费者不要被新闻误导,力挺品牌的保值性。
加拿大鹅陷入麻烦的同时,地球的另一端,“爆款鹅”的争议也从未结束。
11月,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在温哥华的旗舰店前,拉起了宣传语,指控加拿大鹅以残忍手法剥去郊狼毛皮,发起抵制,而这样的抵制自其第一家直营店后就从未缺席。
另一个从小生活在加拿大的女孩刚刚发表了一篇博客,标题是:多伦多人=CanadaGoose羽绒服+TNA包+UGG靴子,我真是受够了!她讨厌以加拿大鹅为首的服饰统一了加拿大人的冬天。
仿佛一个烈火中正在被吹起的玻璃器皿,从加拿大鹅发展出来的各种议题,意味着这已不再仅仅是一个羽绒服品牌,与之相关的一切正在成为“时尚”和“流行文化”的新宿主。能阻挡住它席卷全球的绝不会是“天气变暖”,如同《女装日报》副主编亚瑟·扎茨凯维奇(ArthurZaczkiewicz)曾说:“时尚胜过天气。”但缔造一种“时尚文化”,也绝不那么简单。
“从极地走来的时尚新星”
加拿大鹅成为华夏大地的时尚宠儿不过是大约两年前的事情,而这或许要感谢马云。
仅年,马云至少在两个重要场合穿着该品牌服装——年1月,马云在美国会晤美国总统特朗普时就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加拿大鹅”牌羽绒服;而后在12月举办的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上,马云又一次以该羽绒服作为自己的逛街外套。
尤其是第二次,马云在接受采访时,有媒体质疑说那是一件女式羽绒服,马云回复说自己并不知情,也是看了网络评论才知道这是女装。这一报道内容立即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讨论,人们都在好奇能让马云穿女款的羽绒服到底是何方神圣。随着深入挖掘,周冬雨、林更新、郑爽、以及一种维密超模穿过同款羽绒服的照片被悉数整理在一起——加拿大鹅“火了”。
这件均价多美元的羽绒服以最快的速度占领中国街头,有网友调侃:“通往西二旗的地铁上,你可以在一个限定人的车厢里看见至少6只鹅。”
年6月,加拿大鹅宣布其大中华区扩张计划,包括在上海设立地区总部,在今年秋季于北京三里屯和香港IFC两地开设两家旗舰店,并且与天猫合作开展电商业务。
今年9月12日,加拿大鹅登上天猫旗舰店。不到一个月后,香港店开业。11月7日,北京三里屯的Pop-up快闪店也开业,出售各类加拿大鹅的热门商品。最新的消息是,在几个月之内,旗舰店也将正式开业。
加拿大鹅现任CEO兼总裁达尼雷斯(DaniReiss)表示:“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市场,CanadaGoose在中国市场依然拥有极大的发展空间。”
加拿大鹅总裁的判断是正确的。据贝恩咨询公司发布报告显示,年中国奢侈品销售额达到人民币亿元,约合.7亿美元,较年大涨约20%。多家奢侈品年财报指出中国是增长最为强劲的区域,且增速较过去两年有显著提升。
实际上,从一开始,加拿大鹅并非是一个大众流行服饰品牌。很长一段时间里,加拿大鹅不是流行品,而是一个必需品,它凭借其保暖功能流行于探险家、科学家等在极寒环境下工作的人群。南极洲麦克默多的科学家和第一个登上珠穆朗玛峰的加拿大人LaurieSkresl穿的就是加拿大鹅,此后加拿大鹅被称为“世界上最温暖的羽绒服”。
上世纪90年代,加拿大鹅就尝试通过为影视演员提供服装来推广品牌,比如当时一些在严寒地区拍摄的剧组会得到加拿大鹅的免费外套。
曾出演过《星际迷航》《绝地战警2》等影片的美国黑人女演员GabrielleUnion回忆说:“从我年开始在电影行业工作,多数冬天加拿大鹅就已经出现在我周围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去过一个没有加拿大鹅外套的拍摄现场。”
年前后,加拿大鹅成为了大制作剧组在严寒地区的“指定工作服”。因为戏服太薄了,加拿大鹅还为当时在《X战警2》中演魔形女的演员定做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羽绒服——这一款后来成为了它销量最好的产品之一。
名人效应取得了显著的成功——年,该品牌的收入是11年前的40倍。明星偶像的背书,让加拿大鹅迅速找到一大批忠实粉丝,进而从小众走向大众,引领普罗大众的跟随,这个均价美元的品牌正在逐渐调整自己的定位,从一件御寒的功能性服饰向时尚品转型,这更具备大众传播性。
基于全新的定位,加拿大鹅也不再仅仅固守多伦多一方天地。目前,加拿大鹅已经进入36个国家和地区,以网络销售为主。年,加拿大鹅进入纽约,随后此品牌在美东和中西部地区迅速落地生根,据华尔街见闻报道,每到冬季,曼哈顿中城的电线杆总是贴满抵制加拿大鹅的传单,从侧面反映了品牌在全美的火爆。
除此之外,亚洲地区也正在刮起大鹅风。一向走在审美前线的日韩增长速度为首,而过去不久的双十一已经检验了加拿大鹅在中国的接受度——仅一个多小时,其天猫旗舰店销售额破千万。
为了适应更多地区消费者的需要,公司开始对产品进行改良,推出了一些相对轻薄的款式,比过去的专业户外服更加好看、修身。它曾经仅有20种款式,现在这个数字已经扩大到个。据报道,几个月前,该公司从高端鞋类零售商周仰杰(JimmyChoo)聘请了一位新的首席财务官。
一边在加速全球化进程,另一边加拿大鹅也在积极筹谋资本市场。年,公司CEO将多数股权出售给贝恩资本,这让他得以扩大公司在温尼伯和多伦多等地的制造设施。扩张顺利,四年后,年3月加拿大鹅同时登陆纽交所(NYSE)和多伦多证券交易所(TSE),开盘首日大涨25.8%,报16.08美元,使其成为年以来美国市场上IPO首日股价涨幅第二大的公司,仅次于Snap的44%。
来自中国的加拿大鹅
以9月入驻天猫为始,加拿大鹅入华仅不到半年,却已经开始困境重重。
根据其最新财报显示,集团在国际扩张计划张亏损了万美元,约合1.3亿人民币。仅仅在上个季度,加拿大鹅便处理了3万个虚假的在线广告,关闭了1,个假货网站。而其首席执行官DaniReiss曾表示,中国有家假的加拿大鹅店被关后,中国官员突击搜查了6个假货生产基地,检获4,多件伪冒产品。边境局也在德国和法国发现加拿大鹅的假货,包括55,个标志徽章,这些徽章均来自亚洲。
对于“全球制假”,加拿大鹅只能无奈地说:“通过假货,人们反而知道了这个牌子。”
从北京街头的穿戴比例看,游走在中国大街上的“大鹅”们并不全部来自加拿大。按照加拿大鹅的说法,他们的产品“百分之百加拿大制造”,也就是说除手套等部分配件在中国有官方特许供应商外,市面上打着“原单、尾货、工厂直销”旗号的产品,均可判为“山寨货”。
甚至不用仔细对比标签和做工,只需看售价就能直观的分辨出真伪:加拿大鹅定价在美金左右,折合人民币约为6元,遇到黑五等折扣价,最低不过5元,因此国内市售价1多元的产品实属假货。
每年冬天,加拿大鹅都会成为中国消费者抢购的对象。往年的境况比今天还要疯狂,据《数据冰山》在年2月发布的信息显示,当时在微博上搜索“加拿大鹅”,会返回00原创微博。与之对比的是著名羽绒服品牌“Moncler”和其中文译名“蒙口”、“蒙克莱”、“盟可睐”等搜索数据都低于0条,波司登的被提及量约为。
而在这7万条包含加拿大鹅字样的微博中,原创微博约为3.1万条,其中包含代购、微店、淘宝店铺等关键词的微博达到2.3万条,占比达73.6%。如果对这2.3万条微博进行地理位置归类,则会发现,其中约有3个代购微博账号注册地为加拿大,个在美国,个在杭州,个在莆田,个在温州。
中国市场上“山寨”加拿大鹅的主要产地为福建莆田及嘉兴平湖,前者是中国著名山寨工厂,后者则有“中国羽绒服之乡”的称谓。
平湖本地的一家羽绒服加工厂向记者表示,今年平湖的工厂“加拿大鹅”的单子接得很多,他们自己的厂子亦有生产,“一般是0件起做,单件成本元不到,加上毛领多。”当问及毛领质地时,工厂老板笑了:“哪有狼毛啊?都是貉子毛。”
与平湖相比,产自莆田工厂的“加拿大鹅”更加“精细”。比如莆田会生产狼毛领羽绒服,与貉子毛相比,狼毛领的羽绒服每件成本高元。在此基础上又分“专供优选款”和“一般款”,定价相差约元。
假货泛滥引发了加拿大鹅的注意。加拿大鹅发言人曾表示,目前有很多假冒的CanadaGoose商品在各种市场中销售,尤其是在亚洲地区,并呼吁消费者尽快查阅CanadaGoose官方网站上给出的辨别商品真假的指南,以防买到假冒商品。
这份指南上标注了真伪商品的辨识方法,如:假冒伪劣产品的标签通常制作粗糙,颜色也与正品不同。加拿大鹅标志内部的地图,以及标签上的文字“Canada”和“Arctic”有时都会出现错误。
但对于一些年轻人而言,他们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花大价钱买正品加拿大鹅,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防寒保暖并看上去足够时髦的外套——并不在乎到底是来自加拿大的鹅还是来自中国的鹅。
24岁的陈西正是其中一个加拿大鹅的拥有者,尽管她无法百分百肯定她的衣服来自加拿大。陈西讨厌冬天。一个月前她开始研究各种羽绒服,国产的看了一大圈,还搜了不少奢侈品牌盟可睐(Moncler)的资料,最后她决定花半个月工资代购一件加拿大鹅(CanadaGoose)。相比于天猫上的价格,代购给她省了将近一半的钱。还好,赶在这场大降温前陈西收到了货。
“很值,真的暖和。”陈西收到货的那天下午,特地走着去小区外的菜市场转了一圈,除了腿冷,她简直感动:“被包着的地方风吹不进来。所以真的假的重要吗,暖和就是真的。”
另一个姑娘也入手了一件,只是她只花了元,那无疑是个仿品,但即使是仿品她觉得“也很暖”。
即使没有山寨,加拿大鹅的产能十分有限,短缺是常常发生的,这对于走流行时尚的品牌并不完全是好事。一个月前,在加拿大鹅财年二季度电话会上,有投资人提出库存质疑,加拿大鹅CEO的DaniReiss直接回应:‘Wearenotafraidtobesold-out.’
更”糟糕“的是加拿大鹅几乎不搞任何促销,关于加拿大鹅断货、款式永远不全的吐槽遍布社交网络。目前加拿大鹅在加拿大设有6个外套生产工厂,早在年初,加拿大鹅就对外宣布,面对全球市场正在通过建立新生产线、增加员工数量等措施进一步扩大生产能力。
时尚的诡异性在于,加拿大鹅的稀缺性在某种程度上又促进了它的流行:短缺让客户更想要这种产品。极少降价的加拿大鹅每年都在以10%~17%的幅度涨价。秋冬来临之时,人们迫不及待地排着长队去买一件足够御寒的外套,因为他们知道机不可失。渐渐地,花1美元买一件冬衣变得并不比花1美元买一部iPhoneX更离谱。
流行时尚的困境
流行来得快,走得也快。加拿大鹅的热度相比去年已经呈现出衰弱之势。北京地区的一个贴吧里,有人说:”真的看着像假的,假的看着像真的,也不想买了。“
名人的带货瞬间也停留在了往年,明星们身穿加拿大鹅的照片是去年旧照,马云也在两次舆论后将那件女款加拿大鹅收进了衣柜。
在加拿大鹅真正成为一个”符号“之前,热度的下降几乎是可以预见的:除东北以外,中国大多数地区在冬天不会达到零下20度,一件售价美元的加拿大鹅可以轻易被更平价的羽绒服替代;刨除名人带货,加拿大鹅本身的设计并不具备时尚性,这也能够被更时尚的品牌取代。
尽管如此,加拿大鹅的国际化扩张已经得到回报。截至到美东时间12月10日收盘,加拿大鹅以55.95美元收盘,据上市时已经翻了近四倍。
加拿大鹅的问题早在其上市之初已经凸显。年加拿大鹅上市后两天,由于其首个交易日股价表现一般,上涨幅度并未达到20%,与之匹配的是高市盈率,外界争议随之而来。
巴伦周刊网站发布分析文章,认为该公司产品单一,可持续性差,未来充满风险。巴伦周刊的文章引用了纽约零售顾问公司BacktotheFutureVentures联合创始人FayeLandes的评论称,加拿大鹅的估值与其稀缺性有关,但他同时指出,做工精良的CanadaGoose加拿大鹅可以穿上十年,如何让消费者高频次购买,以及集团怎样的增长才能支撑起当前的股价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对于CanadaGoose加拿大鹅相当于39倍的市盈率,巴伦周刊认为相当之高。文章还引用类似的零售公司德克斯户外公司做对比。德克斯户外是雪地靴品牌UGG所属公司,由于产品严重依赖季节性、品牌单一,年时,UGG销售额占集团的93%。而那一年年初,上市三年的德克斯户外的股价离年几乎腰斩。
巴伦周刊指出,流行时尚很难长时间持续,CanadaGoose加拿大鹅可能会跟UGG面临一样的困境。
正在跟上的中国企业
功能性服饰的摸索从未停止。
今年9月有消息称,由安踏体育牵头的中国财团有意收购芬兰体育用品公司亚玛芬体育(AmerSportsCorporation),如今再有新进展。近日,安踏创始人丁世忠随即发布公开信称:“今天早上,我签发了一份重要的文件,心情很激动。这是我从创业到今天所做的份量最重的一次决定。如果最终交易的流程得以完成,财团将收购亚玛芬集团的所有股份。”
亚玛芬是知名运动品牌始祖鸟的母公司。过去数十年,这家芬兰公司在体育行业持续扩张。公开资料显示,亚玛芬体育旗下拥有网球拍Wilson、登山鞋Salomon、棒球具LouisvilleSlugger、户外装备始祖鸟和滑雪设备Atomic等品牌,始祖鸟更是被消费者称为“户外爱马仕”。
据彭博社报道,这笔交易的总体估值高达46.6亿欧元,约合人民币亿元。若交易完成,这将是中国服装行业最大的一笔对外并购。
安踏是迎着中国体育用品的风口起来的,经历过年危机,到了在年,安踏终于重回增长。年,丁志忠决定再次转型,正式确立集团“多品牌”战略。目前,安踏旗下品牌包括安踏、安踏儿童、FILA、FILAKIDS、斯潘迪、迪桑特、NBA、AntapluS、Kolon以及AmerSports等。从高端休闲到城市健步,以及户外领域,完成了多品牌矩阵布局。
整个全球体育用品市场上,安踏成了仅次于耐克和阿迪达斯的第三个巨头。安踏体育市值已经接近千亿元,而李宁还不足两百亿,特步仍未过百亿大关。收购始祖鸟母公司这一举动,同样出于安踏对多品牌、多产品线层面的考虑。
而另一位老大哥李宁,在经历了失败转型后,年开始在流行和时尚上做了诸多探索。今年年初,李宁亮相纽约秋冬时装周,以中国风“悟道”打响亮相国际时尚舞台的第一个礼炮。紧跟其后年6月,印上「中国李宁」中文字样的运动服在春夏巴黎男装周上亮相,一时间内受到时尚人士的追捧。在时装周加持下,李宁股价一个月内大涨60亿港元。
而李宁对自身的品牌定位也并不是真的转换到“潮牌”跑道。此前接受记者采访时,李宁相关负责人说:“李宁还是专注于专业体育用品领域,我们不是潮牌。”但该负责人旋即表示,“将专业与潮流融合符合受众需求,也是不错的。”
国产羽绒服品牌龙头波司登也开始开拓更多的服装品类,比如9年王力宏专门代言波司登男装,拍摄的广告图片大都是时尚春秋装。如果在网络上搜索波司登羽绒服代言人,跳出来的图片大部分是“素人”。
从某种角度看,波司登或许更愿意将自己的羽绒服定位为亲民。
此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波司登方面称,近几年也正在对羽绒服款式进行升级,希望通过改良臃肿的设计风格和单调的色调,赢取年轻消费者的心。他们还拉来了韩国设计团队,希望改变此前陈旧的羽绒服设计形象。目前,波司登旗下品牌有波司登、雪中飞和冰洁等,波司登品牌价位在1-3元区间;而雪中飞和冰洁目前价位均在1元以内。
对此,CanadaGoose已经有所察觉。其产品已从厚重的冬季服装扩展到较为轻便的春秋服装,定位为“三季时尚品牌”,扩展的产品系列可以销往比加拿大的冬天温暖的国家。同时,CanadaGoose也延伸到针织品和配饰,以便为消费者提供更广泛的服饰选择,特别是女性消费者。
但拓宽定位一样备受争议。CNN财富频道报道称,CanadaGoose经营的是一个高度拥挤且碎片化的市场,而作为主要竞争者的Moncler已在奢侈品销售的核心市场中国有了相对坚固的业务根基,CanadaGoose不能不加以警惕。
(陈西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