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了,网上一直有这么一种声音,即将贝加尔湖的水源引入我国北方地区,彻底解决北方干旱,让北方干旱地区也变成的祖国的粮仓。这种想法很美好,具体方法是将贝加尔湖的水源引入河西地区、新疆;内蒙古高原、河套地区,宁夏、甘肃、陕西、山西部分地区,乃至整个华北平原,京、津、冀、鲁、豫、皖、苏等很多地方。因为贝加尔湖是世界上容量最大、最深的淡水湖,总蓄水量23.6万亿立方米,有人甚至算出水源被引入后,相当于20个长江。
贝加尔湖
不知道相当于20个长江的算法是怎么来的,却知道伴随这种算法的还有一种说法,即如果俄罗斯愿意出售贝加尔湖,我国应该将它买下来,以现实上述宏伟的想法。我们先不说这种想法可不可行,先来一起说说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众所周知的是,中国人与贝加尔湖有着很深的情感,这种情感来自于历史,从自汉代而起的漫长的两年多年时光里,一直伴随着中国人走到现在。时光堆积在一起,就像情感一天天地被加深、加厚,以至于丢不掉也抹不去。
如今,“贝加尔湖”是英文“baykal”一词的音译,俄语称之为“baukaji”源出蒙古语,是由“saii”(富饶的)加“kyji”(湖泊)转化而来,意为“富饶的湖泊”。在这中间,人们可以看到,贝加尔湖的名称有这样一条来源链条——英语—俄语—蒙古语,而这至少融入了贝加尔湖的半部历史。蒙古人崛起时,贝加尔湖在蒙古人手里。明灭元、清灭明,贝加尔湖周围的主要居民也是蒙古人。清灭明时,蒙古已经变得很弱,而俄罗斯已经大肆向东扩张,他们已经早已占领了贝加尔湖。所以在后来也就有了俄语“baukaji”源出蒙古语。
贝加尔湖最早的历史,当然不在蒙古人那里,五代和宋代,贝加尔湖存在于“中国”的藩属国手里。唐朝的“安北都护府”辖地包括了贝加尔湖,而那时是没有俄罗斯和蒙古的说法的。在唐与汉相接的乱世里,那里生活着的是鲜卑人,而在汉代,生活在那里的是中国人都很熟悉的匈奴人,或者说是公元前3世纪末,被匈奴征服,成为匈奴奴隶制国家的被统治部族的丁零人。
中国人对贝加尔湖的感情更多来自汉代的苏武。苏武牧羊的故事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中国古代史书中最早明确记载贝加尔湖地区为《汉书·苏武传》。《汉书》将贝加尔湖称为北海,贝加尔湖在中国古籍还有柏海、小海、菊海、于尼陂、柏海儿湖、白哈尔湖等称谓。但不管中国古籍怎样记载,生活在这里的依然是少数民族,所以,人类学家认为现在贝加尔湖的“baikal”(丰富的湖)是从布里亚特语而来,而这中间还有鄂温克语称贝加尔湖为“la米u”(海)的相伴相随,汉文古籍对贝加尔湖也有着各个时间不同的音译。今天,人们都说布里亚特人是蒙古人的一支,其实这种表述或多或少是有问题的,只能说二者与贝加尔湖的最早居民都有一定的关系。
像苏武牧羊北海十九年持节不屈,成为中国人心中永恒的爱国故事,贝加尔湖和苏武一起写在了中国人爱国的情感里。如果需要进一步诠释这种情感,一方面是虽然贝加尔湖最终离中国而去,但生活在这一区域的民族,无论如何都在历史上有过南下的经历,并与中国中原民族融合的事实;另一方面是贝加尔湖如同一片肺叶,曾让其周边生存的民族一次次变得强大和在南下的过程中,甚至推后了中国东北民族如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的崛起时间。而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都曾以“中国人”自居,并在后来与中国众多的民族一起形成了中华民族的整体概念。
这就是说,在中国人的意识当中,贝加尔湖畔不仅有过牧羊的苏武,而且还生活过在历史上可以被称为“中国人”的民族,这同贝加尔湖曾经属于中国纠结在一起,又成了让现代的中国人在心中难以割舍的一种情结。很像中国的一句古诗:剪不断,理还乱。多少有些缠绵不清的意思。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情结和情感,才有了我们在这段文字开始提到的引贝加尔湖水和买贝加尔湖的想法。应的正是中国的那句老话:失去了的,人们都会更加想要得到。
现在,应该到说说引贝加尔湖水和买贝加尔湖想法,到底有多少可操作性的时候了。首先是,从地图上看,从贝加尔湖到北京与从贝加尔湖到河西走廊的酒泉,以从贝加尔湖到河套地区的距离基本是相等的,从这三个方向引水或者三个方向同时引水,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就当是现代科学技术发达,人们能够完成这一使命,但恐怕水被引到后,就已经不是水了,价格即使贵不过黄金,也赶超白银了。而我们要是用这么昂贵价格的水浇地,让土地生长庄稼还不赔本,那就意味着得让土地中生长出黄金与白银来,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其次是无论怎么引水,都要经过蒙古国,显然又多了一层不太好操作的因素。而若我们同样能把这件事搞定,又不得不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北方的大漠戈壁中有没有可以让我们去换取水源成本的土地?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来临了,那么,我们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平田整地的过程中,我们有没有那么多的黄土?直接的结果会是黄土都能买钱,有了“寸土寸金”的意味。
基于以上两点,引水多少是有些不现实,剩下的就是买湖了。分明地,这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网上的言论是加了“如果”的,去掉“如果”,我们应该看到世界上的事情,不是有钱就可以解决的,钱可以很多,但是只有一个,俄罗斯卖不卖给我们很难说,而我们也没必要那么一厢情愿。更何况,我们买湖是为了引水,而引水又是不现实的,剩下的价值就是开发和旅游,俄罗斯当然不会低价卖给我们,意味着我们收回成本的日子会很漫长。所以,买湖的说法和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道口子,让印度洋的温湿气流改变西北的气候一样,基本上就是一个说说而已的笑话。
与我们说的这种不可操作伴随的是,那些言说引水买湖的网民们,还设计出了这样一种可操作的方法。那就是从蒙古国的库苏古尔湖“入手”,因为库苏古尔湖与贝加尔湖是相连的,连接它们的是色楞格河。色楞格河是流经蒙古和俄罗斯中东部河流。发源于蒙古境内库苏古尔湖以南,由伊德尔河和木伦河汇合而成。该河流向东北,与鄂尔浑河汇合于苏赫巴托尔;以下才称为色楞格河,继续北流,进入俄国境内转向东,到达布里亚特首府乌兰乌德。河水从此处向北流到塔陶罗沃,再向西弯转,流经一片三角洲,注入贝加尔湖。也就是说,如果从库苏古尔湖引水,也就等于引到了贝加尔湖的水。
库苏古尔湖面积平方公里,深度超过米,是蒙古最大的淡水湖,是一个不小的水域,蒙古海军就在这里。年起,一艘被命名为苏赫巴托尔号的老式俄罗斯拖船得以启用,配有7名船员。截止年,蒙古海军的全部家当包括有三条船、两门炮、一台发动机,以及7名成员。而三艘船里也只有苏赫巴托尔号拖船可以下水作业,在库苏古尔湖区执行任务。蒙古海军在库苏古尔湖有航运业,轮船可沿色楞格河航行到贝加尔湖,贝加尔湖通北冰洋。蒙古出产的木材、畜产品、毛皮、煤和矿物可经这条航线运往苏联,并运回工业品和消费品。
库苏古尔湖
库苏古尔湖与贝加尔湖的确是相通的,问题是,库苏古尔湖与贝加尔湖并不是只有色楞格河一条水系。大约有近条溪流注入库苏古尔湖,大约有多条河流注入贝加尔湖。虽然,色楞格河补给了贝加尔湖水量的50%以上,但让河水倒流的工程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库苏古尔湖湖水由额吉河向南排出,而额吉河仅仅是色楞格河的一条支流。
文字进行到这里,也只能给那些言说引水买湖的网民们一些历史的安慰了。总体的来说,还是离不开苏武——经过学者们的考证,苏武牧羊北海十九年持节不屈可能不在贝加尔湖,也就是说,《汉书》里的北海可能不是今天的贝加尔湖。
虽然,公元前年西汉漠北之战,霍去病将军乘胜追杀至狼居胥山(今蒙古国境内肯特山),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在姑衍山(今蒙古国的宗莫特博克多乌拉山)举行了祭地禅礼,兵锋一直逼至瀚海(贝加尔湖)。经此一战,“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但兵锋逼至贝加尔湖,并不是说汉军就到了贝加尔湖。
另外是,公元73年东汉永元元年(89年),窦固、耿秉的汉军得到南匈奴帮助,大败北匈奴,追逐五千里,在燕然山(今蒙古杭爱山)勒石记功而返。永元二、三年,汉军又连续大破北匈奴,耿秉出塞五千里,单于逃遁。此后鲜卑在匈奴故地兴起,北匈奴部分降于鲜卑,部分西迁。这次出征,汉军也没有到达贝加尔湖,而是最远到达私渠北鞮海,即今乌布苏诺尔湖,是库苏古尔湖西边的位置,距贝加尔湖还有距离。
专家们分析,苏武牧羊可能不在今天的贝加尔湖,主要是依据苏武到了贝加尔湖,没有供应粮食,只能掘野鼠所储藏的果实吃(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这种老鼠实际上是一种田鼠,在北方地区很常见。俗话说:“老鼠能存三年粮食。”意思是这种老鼠可以在自己的洞里存上三年的粮食,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过去冬天时,家中缺粮的人们闲着没事儿干,就拿上麻袋去掏鼠窝。鼠窝里的粮食太杂,大多是秋季作物有如糜子、玉米等,不会有容易腐烂的食物。苏武“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这就要求当地的这种老鼠非常多,而且储藏的草籽要非常丰富,但事实是贝加尔湖畔不会有那么多的鼠藏,是很难让苏武活下去的。
其次是苏武的居处——地窖。匈奴单于“幽苏武于大窖中”,唐朝秘书监、弘文馆学士颜师古在对《汉书》注解时也说“旧米粟之窖而空者也。”大窖其实就是匈奴贮藏粮食的地方。他们在地下掏洞以贮存粮食。事实是当时的贝加尔湖畔没有农耕,也就没有大窖存在的必要。这也说明有大窖可住的苏武当时并不在贝加尔湖,他所处的位置可能要再向南一些。几年前,考古学者在蒙古国东部的鄂尔浑河流域发现了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其中就有半穴式房屋遗址,而蒙古国新石器时代遗址大多发现于其东部。不能说苏武的大窖就是半穴式房屋遗址的发展和延续,但两者之间分明有着深刻的联系,而不管是半穴式房屋遗址还是大窖都分明与农业种植有一定的关系,在当时的贝加尔湖畔是没有的。
因为库苏古尔湖与贝加尔湖相通,让我们想到了过去北方草原少数民族的一种生活方式——春湖秋林,意思是他们秋天会生活在有树林的地带,春天就赶到了湖边。树林地带是山区,较为温暖,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冬季的牧场;湖边当然就是夏季的牧场了,是空旷的草原。这种说法来源于《史记·匈奴列传》,其中说,匈奴人五月在茏城有大的聚会,祭祀祖先、天地神、鬼神;秋天,马肥壮之时,在蹛林有大的集会,考核和计算人口和牲畜的数目。就是典型的春湖秋林的生活方式。
库苏古尔湖
贝加尔湖
在这种跟随季节变换的生活方式里,有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根据《魏书》的记载,匈奴人不管走到哪里,见了大一点的山都会将它称为阴山,这阴山正是他们的“秋林”,但春湖呢?当然是大一些的湖泊。所以,我们推断,贝加尔湖也应该是匈奴人的“春湖”,而与它连着的库苏古尔湖同样是,在匈奴牧地上大一点的湖泊都应该是。也因为库苏古尔湖与贝加尔湖的相连,我们分析,这两座湖应该就是《汉书》里的北海。库苏古尔湖畔的气候应该比贝加尔湖略好一些,苏武牧羊的地方应该在库苏古尔湖向南的地方,应该在哈拉和林附近,因为那里种植一季粮食基本上还是可以的,而通过史籍分析,匈奴人当初有种植是一定的,不过是数量少而已。
这样一说,我们可能就能给那些引水买湖的网民们一些安慰,除了不在贝加尔湖牧羊,苏武当时的生活也不一定很苦——储存粮食的大窖一定是干燥通风的。更何况,苏武还在牧羊地娶了匈奴的妻子,匈奴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了叫苏通国的儿子。悲情的故事可以加深人们的记忆,但苏武在贝加尔湖应该是温暖的,而人们有时也没必要那么多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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