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童年值得熬夜品读

第十章

在童年我把自己设想成一只蜂箱,形形色色普通的、没有文化的人像蜜蜂一样把自己的知识和对生活思索的蜜糖带进这只箱子,每人各尽所能,慷慨地让我的心灵富裕起来。这种蜜糖常常不干净,带苦味,但是任何知识毕竟还是蜜糖。

“好事”走了以后和我交朋友的是彼得叔叔。他的样子像外公,也是瘦瘦小小的,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是他个头比外公矮,仿佛一个少年为了闹着玩儿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小老头。他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整个面孔像用皮条编织起来的筛子底,在这些皱纹中一双眼白发黄的可笑的机灵眼睛在跳跃,宛如笼子里的两只黄雀。瓦灰色头发卷成一绺绺的,胡子卷成一圈圈的;他抽烟斗,吐出的烟和头发的颜色一样,也绕着圈儿团团上升,他的话也会打转,充满了俏皮味儿。他说话的声音如蜜蜂那样嗡嗡作响,似乎很和气,但是我老觉得他在讥讽所有人:

“那些年一开始,伯爵夫人,可爱的塔吉扬列克谢夫娜吩咐我说‘你干铁匠活吧’,可过了一段时间又命令说:‘给花匠帮忙去!’得。只不过无论把庄稼汉摆到什么位置,还是好不到哪儿去!另外一次她说:‘彼得鲁什卡,你抓鱼去!’对我反正都是一码事,我就抓鱼去了……但是我抓鱼刚上瘾,又得跟鱼儿再见了,谢天谢地;我又被派到城里赶马车,交租代役。又咋的呢,赶马车就赶马车呗,还会有什么花样呢?还有的花样伯爵夫人还来不及让我变,农奴解放了,我就仍然和马打交道,现在我把它当伯爵夫人。”

这匹马已经很老了,仿佛一个蹩脚画家喝醉了酒,开始用各种颜料在它的白毛上涂抹,涂了个开头又没涂完。它的脚脱臼了,整个身子像是用破布缝起来的,瘦骨嶙峋的脑袋上长着两只浑浊的眼睛,脑袋可怜地低垂着,和身躯之间靠着暴突的青筋和一张磨掉了毛的老皮勉强连接着。彼得叔叔对它恭恭敬敬,不打它,叫它“丹卡”。

有一次外公对他说:

“你为什么用教名称呼这头牲畜?”

“绝对没有,尊敬的瓦西里瓦西里耶夫,绝对没有!教名里头没有这样一个名字——丹卡,倒有个塔吉扬娜!”

彼得叔叔也有文化,还从《圣经》里读到过许多东西,他常和外公老争论一个问题:圣徒里面谁更神圣。

彼得很爱干净,喜欢井井有条;他走过院子时总要用脚把柴爿呀、碎瓦片呀、骨头呀踢到一边去,边踢还紧跟着责怪一句:

“多余的东西,真碍手碍脚!”

他健谈,看上去让人觉得心地善良、开朗,但有时他的眼睛充血,没有神采,呆滞,像死人眼睛一样。他常常坐在某一个角落里,在暗处蜷缩着身子,神色忧郁,不声不响,跟他的侄儿一个样。

“你怎么啦,彼得叔叔?”

“走开。”他低沉而严厉地说。

我们街上的一间屋子里搬进了一位老爷,他的额头上长着一个包,他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癖好:每逢过节的日子他就坐在窗口,用猎枪将砂子弹射向狗、猫、鸡、乌鸦,也射他看不顺眼的过路人。一次他的一颗砂子弹打中了“好事”的腰部;砂子弹没有击穿皮上衣,但是有几颗打进了上衣的口袋。我记得搭伙房客透过眼镜仔细察看蓝色砂子弹的样子。外公开始劝他去投诉,然而他把砂子弹往厨房角落里一扔说:

“不值得。”

还有一次射手把几颗砂子弹打进了外公的一条腿;外公大为光火,向治安法院递呈了诉状,并开始在街上搜集受害者和目击证人,然而老爷不知去了哪儿,失踪了。

每当街上响起嘭嘭的枪声时,彼得如果在家,就匆匆扣上有大帽檐的便帽,赶紧往大门外跑。他把双手反剪在背后,藏在长上衣的后襟下,后襟耸起来,像个公鸡尾巴。他收紧肚子,器宇轩昂地在人行道上从打枪人旁边走过;走过后又转身往回走,然后再走一遍。我们满屋子的人都站在大门口。贝特连格家院子里也走出几个人来,只有奥夫夏尼科夫家那间灰色而死气沉沉的屋子里没出现任何人。

有时彼得叔叔的徘徊无功而返——猎人看样子不认为他是值得射击的猎物;不过有时候双筒猎枪会一次接一次地作响:

“嘭——嘭……”

彼得叔叔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我们走来,得意洋洋地说:

“打着下摆了!”

有一次砂子弹打中了他的肩膀和脖子;外婆一面用针把砂弹挑出来,一面数落彼得叔叔:

“你干吗纵容这蛮不讲理的家伙?你看着,他会把你的眼睛也打了!”

“不——不,无论如何不可能,阿库里娜伊凡诺夫娜,”彼得鄙夷不屑地拖长了声音说,“他根本不会打枪……”

“既然这样你怂恿他干吗?”

“我难道在怂恿他?我喜欢逗逗这位老爷……”

他把取出的砂子弹放在掌心里仔细瞧着,一面说道:

“他根本不会打枪!伯爵夫人塔吉扬列克谢夫娜有个临时丈夫——她换丈夫就像换仆人一样,我说的是有一个属于她的临时丈夫,叫马蒙特伊里奇,是个军人,他的枪法才准呢!外婆,他可是用子弹打,而不用别的什么!他把一个叫伊格纳什卡的傻瓜放在远处,相隔大约四十步,再在傻瓜的腰间挂个瓶子,使瓶子吊在两条腿中间,伊格纳什卡分开两腿,还在傻笑。马蒙特伊里奇端起手枪——啪!瓶子打碎了。只是有一次,大概是一只牛虻叮了一下伊格纳什卡,他身子猛一颤动,子弹打中了傻瓜的膝盖,而且正中膝盖骨。他们叫来了医生,医生当场把他的腿锯了。万事大吉!锯下的腿埋了……”

“那傻瓜怎么办?”

“他没事。傻瓜既不需要腿,也不需要手,他凭他的傻可以吃得饱饱的。笨蛋人人喜欢,笨蛋不会得罪人。有道是不管执事也好,法庭书记也好,只要是笨蛋,他就不会欺侮人……”

外婆对这样的故事并不感到奇怪,她自己知道的这类故事就有几十个。但是我却有点毛骨悚然,我问彼得:

“老爷会打死人吗?”

“怎么不会?会——会。他们甚至彼此之间也打。塔吉扬列克谢夫娜家里来了一个枪骑兵,他和马蒙特发生了口角,两人当即拔出了手枪,走到公园里,在一个池塘边的小路上,枪骑兵啪的一枪向马蒙特打去,正中肝脏!马蒙特被葬在了乡村墓地,枪骑兵被流放到了高加索,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完事了!这是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至于打庄稼汉和别的人更不用说了!现如今他们好像特别不知道怜惜人——已经不是他们的人了嘛,从前不管怎么说还知道怜惜——是自己的财产嘛!”

“就是那时也不怎么怜惜。”外婆说。

彼得叔叔表示赞同:

“这也是:是自己的财产,但不值钱……”

他对我很亲热,和我说话比和大人说话温和,也不避开目光,但是他身上有些东西我却不喜欢。他在款待大家吃他心爱的果酱时,给我的那片面包上涂得比别人厚,从城里带给我麦芽糖饼干、罂粟油饼,同我说话时也正经八百,声音轻轻地:

“咱们怎么生活呢,少爷?当兵还是做官?”

“当兵。”

“这就好。现在当兵不怎么苦了。做神父也挺好,只要对自己喊一声‘上帝保佑’,就完事啦!神父的日子过得比士兵轻松,比这更轻松的是渔夫;渔夫根本不要任何学问,凭习惯就得了!……”

他津津有味地描述鱼儿怎么围着饵食游来游去,河鲈鱼、雅罗鱼、欧鳊鱼上钩后怎么挣扎。

“我看你外公打你时你生气了,”他用安慰的语气说,“少爷,这号事根本不用生气,打你是为了让你长知识,而且这种打法,是对付孩子的方法!我那位塔吉扬列克谢夫娜夫人,她打人才出名呢!她专门有一个快手做这件事,名叫克里斯托弗,他干这种事才真的内行,连邻近几个庄园里的人也常来请求伯爵夫人:‘塔吉扬列克谢夫娜太太’您放克里斯托弗来鞭打我们家的仆人吧!’她竟然答应了。”

他不带丝毫恶意,详细地讲述:夫人穿一件白色薄纱连衣裙,披一块天蓝色薄纱头巾,坐在有廊柱的门廊台阶上一把红色小安乐椅里,克里斯托弗就当她的面鞭打女人和男人。

“少爷,这个克里斯托弗虽然是梁赞人,却像一个茨冈人或者乌克兰人,他的唇须一直连到耳际,脸色发青,下巴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他这个人如果不是个傻子,那就是故意装的,好叫别人别多问他话。他常在厨房里倒上一碗水,抓个苍蝇来,或者一只蟑螂或甲虫什么的,然后用一根细树枝在水里淹死它,淹上好久;要不就从自己后颈上抓个灰色的虱子,将它淹死……”

类似的故事我已经很熟悉了,我多次从外婆和外公的口中听到过。这些故事虽然内容各不相同,但彼此奇怪地相似:每一个故事讲的都是折磨人、侮辱人、驱赶人。我讨厌这些故事,不愿意听,所以向马车夫请求:

“说点别的吧!”

他收缩脸上所有的皱纹挤向嘴巴,然又将这些皱纹推向眼睛,答应了我的请求:

“好吧,你还挺贪心的,就说另外一个故事吧。我们家有个厨子……”

“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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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扬列克谢夫娜伯爵夫人家。”

“为什么你叫她塔吉扬?难道她是男人吗?”

他轻轻笑笑。

“当然,她是位太太,但是她嘴唇上有胡须,黑黑的。她出身黑色德国人血统,这帮人就像阿拉伯人。我们刚才说了,有个厨子——少爷,这可是个很好笑的故事……”

好笑的故事说的是厨子做坏了大馅饼,他被逼一下子把饼吃光。他吃光了,可病倒了。

我生气了。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那什么才好笑?来,你倒说个看!”

“我不知道……”

“那就闭嘴!”

他又编起那些乏味的无稽之谈来了。

有时赶上过节的日子,两个表哥会来家里做客:米哈伊尔家神情忧伤、懒惰的萨沙和雅科夫家穿得整整齐齐、无所不知的萨沙。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在搭建的小屋的屋顶上游荡,我们看见贝特连格老爷穿着一件绿色毛皮常礼服,坐在墙边的一堆木柴上,正和小狗玩。他那小小秃顶的脑袋没有戴帽子。两兄弟中有一个提议去偷只小狗来,并且马上想好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偷窃方案:两兄弟现在就走上街到贝特连格家大门口守候,我呢,去吓唬一下老爷,等老爷受惊跑开时,他们就溜进院去抓小狗。

“怎么吓唬他呢?”

兄弟俩中的一个提议:

“你往他秃顶上吐唾沫!”

往一个人的头上吐唾沫算不算大逆不道?我多次听说,而且亲自见过用比这坏得多的办法对付一个人,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不折不扣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这引起了大吵大闹和一场巨大的风波。从贝特连格家出来了整整一支男男女女的队伍,直奔我们家的院子,领头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军官,由于两个表兄在犯罪的当儿正安安静静地在街上玩,对我别出心裁的淘气行为一无所知,外公就只打了我一个人,从而极大地满足了贝特连格家所有的这些居民。

在我挨过打、躺在厨房的高板床上时,穿戴得跟过节一样、开开心心的彼得叔叔爬上来看我了。

“你想的主意真聪明!”他悄声说,“对他这只老山羊就该这样,唾了他就唾了,甭管他们!还不够呢,得往他的烂脑瓜上扔石块!”

我的面前浮现着老爷孩子般光秃秃的圆脸,我记得他像一只小狗那样轻轻地哀号尖叫,同时用一双小手去擦黄黄的秃顶,我羞得无地自容,我恨两个表哥,不过当我看清楚马车夫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时,这一切一下子都忘了:那张脸也像外公打我时的那张脸,既吓人又令人讨厌地在抖动。

“走开!”我手脚并用把彼得推开,大喊起来。

他嘻嘻笑起来,眨巴着眼睛从高板床上爬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我失去了和他说话的愿望,我开始回避他,与此同时我开始以怀疑的目光注意马车夫,朦朦胧胧地在心里期待着某种情况的出现。

和老爷的那场风波过后不久又出了一件事。我对奥夫夏尼科夫家那间安安静静的房子早就感兴趣了,我觉得这间灰色的房子里正在演绎着一种童话般的特别神秘的生活。那房子本身的门面就有一种欢乐的情调,窗玻璃亮闪闪的,窗外的花草树木也形态各异,一片亮色。外公不喜欢这间房子。

“异教徒,不信上帝。”他这样议论住在那间房子里的所有人,对妇女他用脏话称呼她们,这些脏话的意思有一次彼得叔叔向我解释过,用的也是很脏的话语,而且说话时一脸的幸灾乐祸。

奥夫夏尼科家威严、无言的房子却使外公产生敬意。

这幢只有一层却很高大的房子伸进一个院子里,院里长满了草皮,显得干净而空旷,中央有一口水井,井的上方用两根小柱子支着一个井棚。房屋似乎是为了避开街道而往里退缩的。房屋上的三个窗户显得窄小,上部开有圆拱,高高地俯瞰着地面,窗上的玻璃不透明,在阳光下映出彩虹般的颜色。大门的另一边耸立着一座谷仓,它的正面和房子一模一样,也有三个窗户,只不过是假窗:灰色的墙壁上钉着装饰框,框内用白色颜料画着窗扇的图形。这些盲窗给人的印象并不舒服,整座谷仓再一次暗示那幢房子希望躲藏起来,过无人察觉的生活。在整座庄园里,在它空空荡荡的马厩里,在装有两片硕大的门扇而同样空空荡荡的板棚里,有着一种宁静而怨愤,或者说宁静而高傲的气氛。

有时院子里有一个高个儿老头在走,他的腿有点瘸,下巴剃得光光的,留着白色唇须,像一根根针似的翘着。有时候有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歪鼻子的老头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四腿长长的灰马;那马身子扁窄,腿细,走进院子时头一点一点地向周围的一切行礼,仿佛一个性情温和的修女。瘸腿的老头用手掌很响地拍它,打着唿哨,重重地叹着气,然后两人重新把马藏进暗幽幽的马厩。我仿佛觉得老头想从屋里骑马出走,然而做不到,似乎着了魔。

几乎每天从中午到傍晚都有三个男孩在院子里玩。他们一式地穿着灰色上衣和裤子,戴着一式的帽子,圆脸、灰眼睛,彼此长得十分相像,我只能从个子的高矮来区分他们。

我从围墙缝里观察他们,他们没有发现我,而我却希望他们发现我。我喜欢他们那么愉快和融洽地做我没做过的游戏,喜欢他们的衣服,喜欢他们彼此间相互关心照顾的关系,这种关系在老大对待小兄弟——那个样子可笑而性情活泼的小不点儿时尤其明显。如果他摔倒了,他们会笑他,就如人们见人摔倒总会发笑一样,但是他们的笑不是幸灾乐祸的,他们会马上扶他起来;如果他弄脏了手或膝盖,他们就用牛蒡的叶子、手绢去擦他的手指和裤子,老二会满怀善意地说:

“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

他们彼此从来不吵架,也不相互欺骗,三个人都非常机灵、有力气,不知疲倦。

有一次我爬到树上,对他们吹了一声口哨,他们在听到口哨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不慌不忙地聚在一起,瞧了我一眼,开始悄悄地商量起来。我想他们会向我扔石子,就从树上下来,捡起石子往口袋和怀里塞好,又爬上了树,但是他们已经在院子一角远离我的地方玩了,显然把我给忘了。这是令人伤心的事,但是我不想首先挑起战争,不久有人从小气窗里向他们喊道:

“孩子们,赶快回家!”

他们从容而顺从地往回走,像一群鹅似的。

有许多次我坐在围墙上头的树上,期待着他们招呼我和他们一起玩,然而他们没有叫我。我想像中已经和他们在一起玩了,有时甚至陶醉得叫出声来,咯咯地笑着;这时他们三个人都望着我,悄悄地说着话,我十分难堪,便下到地上。

有一次他们玩起了捉迷藏,轮到老二找人,他站到谷仓后面的一角,诚实地用双手蒙住眼睛站着,哪儿也不看;他的两个兄弟跑去躲藏了。老大迅速而灵巧地爬进了谷仓屋檐下宽大的雪橇里,老小没了主意,可笑地围着水井跑,不知往哪儿藏身好。

“一,”老大喊道,“二……”

老小跳上了井架,抓住了绳子,两只脚迅速下到空吊桶里,这时吊桶发出低沉的与井架边碰撞的声音,消失了。

我看见上过油的很滑的辘轳飞速而无声地转动起来,吓呆了,但很快明白会发生什么事,就向他们的院子里跳下去,大声喊道:

“掉井里了!……”

老二和我同时跑向井架,抓住了绳子。他被猛地往上一拉,手都擦痛了,不过我已及时握住绳子,这时老大也跑来了,帮我把吊桶往上拉。他说:

“动作请轻点儿!……”

我们很快把老小拉了出来,他也吓坏了。他右手的手指在出血,脸部也严重擦伤,腰部以下都湿了,脸色白得发青;不过还挂着笑容。他身子瑟瑟发抖,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拉长了声音说:

“我——怎么——掉了下……”

“你疯了,就是这么回事。”老二抱住他说,一面用手绢擦他脸上的血,老大锁紧眉头说:

“回去吧,反正瞒不住了……”

“你们会挨打吗?”我问。

他点点头,然后向我伸过手来说:

“你很快就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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