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青州有个生意人叫冯万全,拥有家财万贯,但人垂垂老矣。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正室王氏所生,名唤冯虎,二儿子是继室董氏所生,名唤冯豹。
继室的弟弟董涧是府内护院,一直对冯万全的财产虎视眈眈,他常在董氏跟前唠叨,一定要争取让冯万全把生意都交给冯豹。
但冯万全看好的是冯虎,一来冯虎是正室夫人王氏留下来的唯一骨血,是嫡长子;二来冯虎聪慧,有做生意的天赋。冯万全几次想把生意传给冯虎,董氏都找了各种理由反对,明里暗里都在诋毁冯虎。
眼看冯万全想要把生意交给冯虎的念头迟迟未变,董氏有些着急,她能阻止一次两次,可不能次次都找到合适的借口。
董涧显得比董氏还着急,他几乎天天来董氏这里商议此事,希望董氏递话给冯万全,让他把生意交给冯豹。
董氏说:“一来冯豹年纪还小,我若贸然提议让老爷把生意交给他,必然会引起老爷疑心;二来老爷心中的人选是冯虎,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改变。”
董涧急了,声音有些拔高,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来个釜底抽薪,让冯虎去见阎王!”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董氏吓了一跳,急忙提醒董涧小点声,她悄悄从屋里探出头来,往四下里望了望。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董氏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董氏刚关上门,门外角落里便闪出一个人影,悄悄退了出去。
这是夫人王氏身边的一个老奴,王氏死后,老奴受到排挤,被安排在屋后花园修剪花枝。今日是碰巧,董氏屋里一个小厮有事,拜托老奴帮自己运送东西。
老奴并不知这个时间不能在主屋出入,误打误撞竟听到了这个惊天大秘密。老奴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传给大公子冯虎。
冯虎接到消息,惊惧不已。正好表哥王庆利来看他,冯虎急忙拉着王庆利来到自己书房,紧急商议对策。
王庆利比冯虎大几岁,又常在生意场上奔走,办事比较稳妥。他提议说:“这事应该马上告诉你父亲。”
冯虎反对道:“不行啊,这事毕竟还未施行,我们没有证据,弄不好会被反咬一口。”王庆利思索片刻说:“惹不起,就得快些躲避。这样,你看看你父亲的生意里有没有比较偏远、盈利不多的,你申请去那里历练,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冯虎沉吟了一下,问:“为什么必须是盈利不多的?”
王庆利说:“位置偏远、盈利不多,这样的生意无人争抢,你现在首要任务是避祸,当然越低调越容易麻痹敌人。”
冯虎一听,茅塞顿开。他说:“明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这就走。”说完又恨恨地来了一句:“他们如今逼得我走投无路,将来最好别有求到我的那一天!”
第二天,冯虎就央求父亲,把他派到城西二十里外的一处铺子当掌柜。那铺子是做毛皮生意的,季节性很强,收入不温不火,生意时好时坏,盈利不多,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冯万全舍不得让冯虎受苦,要把最盈利的铺子派给他。冯虎拒绝了,说:“爹,那些盈利的铺子,都是爹打拼下来的,我去了发挥不了作用。而那些不温不火的地方,如果我能扭亏为盈,岂不更能显示我的能力?”
冯万全老怀欣慰,安排了最好的师傅带他,这才放心地把皮毛铺子交给他。
董涧和董氏知道后,顿觉松了口气。山高皇帝远,到时候万一冯万全有什么不测,自己一族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于是放弃了置冯虎于死地的计划。
冯虎到了毛皮铺子,并没有安坐铺内,他接受了老师傅的建议,派人遍寻名师,学习处理毛皮的技艺。
这方法还真奏效,不久,还真寻到了一位隐居山林许久的毛皮师傅,手艺精湛,妙手生花,粗糙的毛皮经他之手立时就变成了艺术品。
冯虎高薪聘请老师傅来铺子里,拜老师傅为师,沉下心来学习毛皮处理手艺。
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冯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冯万全生病去世,大部分家业和生意都被冯豹接手,冯虎赶到家里的时候,只分到了一小部分处于亏损边缘的生意。
他没有争抢,没有闹事,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回到毛皮铺子里去了。
这三年,冯虎早已不是当年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伙,他拥有了一手妙手生花的皮毛技艺。
他将新接手的部分生意转让,用转让费开了一家毛皮加工厂。将收来的皮毛分为三等,一等皮毛由自己经手,加工成精美的成品;二等皮毛由招聘来的工艺师处理;三等皮毛交给厂里活计处理。
他还在闹市租赁了一个门头,专门出售制作出来的皮毛成品。成品也分为精品、中品和普通品三种,价格不等,针对的意向客户也不同。
精品价格最高,主要销售给城里的富户、高贵之家;中品主要销售给一些中等层次的人家;普通品就是面对大众的了,销售给普通的老百姓。此外,皮毛成品还联络了几家固定的大客户,生意可谓源源不断。
短短两年时间,冯虎就从当初逃命的可怜虫,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生意高手,银子财富也越积越多。
反观冯豹,自从接手了大量盈利颇丰的生意,就开始坐吃山空。他不懂经营,董涧也无心教他,每日只让他游山玩水、斗鸡遛狗,把他养成了一个妥妥的纨绔子弟。
董涧自己则接手了冯豹分到的全部生意,花言巧语哄着董氏,表面上把董氏和冯豹尊为夫人和少爷,暗地里自己作威作福,抓住了实权。
董涧并不甘心做冯家生意的大管家,他的野心远不止如此。他接手生意后,采用买空卖空、大额转让的方法,就把大部分生意都转到自己名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东家。
但董涧常年行走内宅,对于做生意也不擅长,而且他为人奸诈,经常卖假货坑骗消费者。这样,一来二去,本来火爆盈利的生意竟越来越缩水,老顾客基本跑光了,新顾客又不固定。生意越做越萧条,三年的时间过去,已经到了拆东墙补西墙、卖铺子抵债的地步。
冯虎听说董涧在卖铺子,就托人打听,悄悄把董涧要卖的铺子全部买下来,继续扩大自己的毛皮生意。
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冯虎还另外开了饭庄、成衣铺等连锁生意,短短几年已经家财万贯,颇有父亲冯万全当年的风姿。
这一天,冯虎门口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叫花子,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求见冯虎。冯虎听完门房汇报,说:“给他们点吃食打发走了就是。”门房为难地说:“已经给了,但他们不走,说要见你。”
冯虎很纳闷,就随着门房来到门口,仔细一看,竟是继母董氏和弟弟冯豹。冯虎大吃一惊,急忙让人进府,还吩咐人帮他们洗漱,换上了干净衣服。
这时,冯虎才问:“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了?”董氏低头抹眼泪,没言语,冯豹哭着跪在冯虎面前说:“舅舅经营生意失败,把家产全折算成银子,卷款跑了,房子也被他抵押出去了,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人家来收房子,我们才知道已经一无所有了。”说完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冯虎一拍桌子,气愤地说:“董涧竟如此忘恩负义,当年父亲对他多好啊。”转头又对董氏说:“当年你们密谋要害我,我才出来的,基本相当于白手起家,如今的产业,都是我自己挣下来的。如今你却来求我不成?”
董氏一听,才知道当年的事情败露,当即跪下来说:“我对不住你,当年真是鬼迷心窍,只想着争夺家产,却没看出董涧的狼子野心,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是我的报应。”
“只是你弟弟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参与过当年之事,看在你父亲的份上,给你弟弟一条出路吧。”
冯虎的内心天人交战,良久,他叹了口气,说:“城外有个农庄,有良田百顷,你们到那里去吧,光靠每年的收租,足以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冯豹和董氏千恩万谢地走了。冯虎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无语。
当年那样狼狈逃窜,说不恨董氏是假的,但就是这股恨意,后来竟成了他奋发图强的动力。这么多年,冯虎一直在等这一天,等董氏和冯豹求到自己,他当时打算狠狠地羞辱他们一场。
但当真看到他们落魄至此,发狠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相反,冯虎不由自主地为他们考虑,十分周到地铺好了未来的路。
董氏和冯豹离开之前,冯虎本想再嘱咐几句,提醒他们与人为善,但想到他们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应该也有所悟。自己开悟一次,远抵过别人提醒十次,还是让他们自己慢慢悟吧。